“让读书人狂喜，让印书人跳楼（失眠）”。2008年，伴随着一句尽显张狂的广告语，汉王科技第一款电纸书产品横空出世。
凭借彼时国内领先的技术、高品位格调的包装定位，以及铺天盖地的广告宣传，汉王几乎凭一己之力催生出国内电纸书市场，并稳稳坐上行业龙头宝座。《招股书》显示，2009年，汉王旗下电纸书系列产品国内市占率高达95%，全球市占率亦达到9%，仅次于亚马逊的Kindle、索尼的Reader，甚至单月销量一度超越Reader。
靓丽数据加持下，汉王科技创始人刘迎建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在公司上市前夕放出“2010年赶超亚马逊，汉王加冕全球第一指日可待”的豪言壮语。
略带黑色幽默的是，2023年1季度，汉王电纸书的销量“依旧”仅次于Kindle，只是定语变成了“国内市场”，且kindle的前面，还有着掌阅、科大讯飞、文石三个品牌。兜兜转转十四年，汉王电纸书市场排名从第一下滑至第五。
刘迎建面临的麻烦不止于此。
今年年初，趁着ChatGPT东风，汉王科技在机构调研活动中，多次强调自身“人工智能领域创新型公司”的属性，并对无线无源电磁触控、生物识别、NLP等技术进行了详细介绍。随后，公司股价扶摇直上，一个月时间暴涨约140%。
然而AI华丽外衣下，汉王科技的财务底色并不亮眼。公司2022年扣非净利润亏损0.35亿元，2023年一季度再亏0.27亿元；虽然除2022年外，公司近年营收上涨较快，但更多来自于笔智能交互板块内绘画业务的贡献，人脸及生物特征识别板块收入甚至出现下滑趋势。
并且，在最近一场专利权诉讼中，汉王科技不仅输掉了官司，还是以自身“相关专利被宣告无效”的方式退场，这又使得投资者们对其引以为傲的庞大专利数量投去一丝怀疑的目光。
再加上公司副总裁、创始人妻弟、元老级高管减持、辞职……
AI热潮暂退，汉王科技前行的航道上，越来越多的暗礁浮现。
今年以来汉王科技股价走势。
1 元老级高管减持、辞职“二重奏”
2023年7月7日，汉王科技（002362.SZ）发布公告称，徐冬坚先生因个人原因，辞去公司副总裁职务，并仍在公司子公司汉王制造担任监事、三河汉王担任法人及执行董事。
消息发布后至今，汉王科技原本已经大幅回撤的股价再次下挫，五个交易日累计跌幅约6.78%，截至7月13日报收23.75元/股，与3月份超40元/股的高点相比，跌幅超四成。
徐冬坚的身份有些特殊。
一方面，他是公司17名发起人股东之一，同时是公司早期核心技术人员，曾获河北省廊坊市“十大杰出青年”和“十大科技带头人”称号，自2008年12月16日，一直担任公司副总经理。另一方面，徐冬坚是汉王科技董事长、创始人刘迎建的妻弟。
此外，就在6月26日，辞任副总经理不久前，徐冬坚刚刚披露减持计划，称因个人资金需求，拟减持不超过14万股公司股份。
虽然数量不多，但此类既有经验、实力又有“关系、背景”的元老级高管，减持、辞职动作一气呵成，难免引发投资者对于公司前景的忧虑。
实际上，2023年5月10日，公司另一位元老级高管李志峰也因个人资金需要，拟减持约17万股公司股份。李志锋于2001年加入汉王科技，历任公司智能识别部总经理、OCR产品线总经理，现任公司董事、副总裁等职务。
2 专利官司被驳回，遭遇“釜底抽薪”
如果说高管的减持、离职尚可归因于个人，那么诉讼失利则是公司不得不吞下的苦果。
2021年12月23日，汉王科技发布《关于公司提起诉讼的公告》（下称《起诉公告》），公告显示，汉王科技对正处在IPO阶段的熵基科技（301330.SZ）及其子公司厦门熵基发起诉讼，认为后者生产、销售的9种型号产品侵犯了自己所拥有的名为“一种斜坡式图像获取装置及人脸识别系统”的发明专利，要求赔偿经济损失1.09亿元及公证服务费、案件诉讼费等。
北京京东世纪信息技术有限公司因在全国范围销售上述产品，也被汉王科技一同告上法庭。
专利数量一直是汉王科技研发实力的重要佐证。年报显示，截至2022年末，公司拥有有效专利1049项，其中发明专利552项，覆盖手写识别、OCR 识别、生物特征识别、嗅觉识别、NLP 自然语言处理、笔输入技术、大数据处理等多项核心技术。
《起诉公告》中，汉王科技同样强调：“公司在人脸识别领域拥有多项核心技术及自主知识产权，生产的产品在领域内享有较高的知名度。”
作为诉讼发起方的汉王科技似乎很有把握，但事情的进展却有些出人意料。
2022年7月22日，熵基科技就案件所涉汉王科技专利权向国家知识产权局提出了无效宣告请求。2023年6月28日，国家知识产权局送达《无效宣告请求审查决定书》，正式宣告汉王科技涉案发明专利权全部无效。
国家知识产权局官网显示，该专利的描述为“一种斜坡式图像获取装置，其特征在于，所述装置包括斜坡装置和摄像头，所述斜坡装置具有与水平面成一定斜坡角度的界面，所述摄像头的轴向斜向上固定在所述界面上。”
两天后，2023年6月30日，北京知识产权法院因汉王科技是否为享有涉案专利的专利权存在不确定性，驳回了汉王科技的起诉。
至此，这场历经一年半的专利纠纷暂告一段落。汉王科技不仅没能获得赔偿，反被“釜底抽薪”。
从财务数据来看，该诉讼的失利不会对汉王科技产生太多影响。不过叶落而知秋，汉王科技庞大专利库的质量，值得被重新审视。
在拥有过千有效专利的同时，根据国家知识产权局官网，汉王科技及旗下公司还有着约800个无效专利，其中约300项为“未缴年费专利权终止”。专利无效情形并不少见，但出现如此比例因未缴年费导致专利权终止的情况不算太多。
汉王科技无效专利截图。
“未缴年费专利权终止”截图。
如科大讯飞（002230.SZ）失效专利约1700项，其中“未缴年费专利权终止”19项；掌阅科技（603533.SH）失效专利约360项，未缴年费无搜索结果；熵基科技失效专利约110项，未缴年费无搜索结果。
我国每年专利年费采取逐年递增收取方式，发明专利收费最高，前三年为900元/年，后逐年递增至第20年的8000元，可以申请大幅减缓相关费用。出现“未缴年费专利权终止”，可能是因为管理疏漏忘记缴费，或者衡量专利价值后选择放弃。
以此对照，汉王科技现有上千项有效专利中，未来有多少会遭遇相同的状况需要持续关注。
另外，近三年，汉王科技有效专利从2020年末的899项增加至2022年末的1049项，增加数为150，其中发明专利从524项增加至552项，增加数为28。
3 技术驱动or营销为王？
手握千项专利的汉王科技，将自己定位为“国内人工智能产业的先行者”，将主业描述为“以AI技术驱动各领域数字化建设”……
图源官网
汉王科技在技术研发方向投入尚可。2020年至2022年，公司研发费用分别为1.43亿元、1.82亿元、1.99亿元，对应研发费用率分别为9.25%、11.33%、14.25%，双双呈现上升趋势。
但问题在于，公司产品线过于“丰富”。
官网显示，汉王科技有着七大业务，下分55个产品、33个解决方案及5个技术授权，横跨了甲醛检测仪、翻译机、扑翼机、考勤机等诸多领域。如此繁杂的产品矩阵，意味着每个产品分配到的研发资源实则有限，且客观上会增加营销难度，推高销售费用。
2021年，汉王科技曾以定增募资5.6亿元，用以三大项目研发，预计2023年底完工。但截至2022年底，这些项目投资进度分别只有22%、43%、45%，预计完工时间也变成了2025年底、2024年底、2024年底。
2020年至2022年，汉王科技销售费用分别为3.96亿元、3.91亿元、3.56亿元，占营收比重分别为25.49%、24.27%、25.49%，均高于对应研发费用。
可以说，广告营销是驱动汉王科技营收增长的另一重要动力。
重营销本就是汉王科技的特色。
电纸书产品问世之初，汉王科技明确制定了“9+2”综合营销策略，通过经销商专卖店、加强分销、建立直销队伍、投放广告、鼓励经销商参与政府采购、要求经销商组织校园活动等手段，促进产品销售，公司还曾豪气拿下2010年央视多个黄金广告标段。
《招股书》及年报显示，2009年，汉王科技销售费用达1.59亿元，同比上涨174.13%，带动营收从2.28亿元上涨至5.81亿元，涨幅154.82%；2010年，公司销售费用继续同比上涨90.56%，达3.03亿元，营收则达到12.37亿元，上涨112.91%。
高费用带来的财务压力是现实存在的。
2022年，汉王科技整体毛利率虽同比有所下降，但依旧处在39.8%的较高位置，不过受费用影响，公司最终扣非净利润亏损1.39亿元。另在2010年上市至今从未分红的情况下，截至2022末，汉王科技未分配利润为-3.36亿元。
4 绘画业务撑起半壁营收，来自一家控股孙公司
上文提及，汉王科技有着丰富的产品矩阵，而能够形成一定商业化规模并助推公司业绩上涨的，数量有限。
2022年，汉王科技实现营业收入14.01亿元，同比减少13.19%，其中笔智能交互业务实现营收8.62亿元，占营收比重超六成，同比减少21.44%；文本大数据与服务实现营收2.14亿元，同比减少12.71%；AI终端实现营收1.81亿元，同比增加11.88%；人脸及生物特征识别实现营收0.67亿元，同比减少16.21%。
将时间线拉长，2018年时，汉王科技全年实现营收7.47亿元，约为2022年的一半。笔触控与轨迹、大数据、智能终端产品、人脸及生物特征识别业务分别实现营收2.94亿元、1.42亿元、1.32亿元、1.04亿元。
可以看到，四年来，公司营收的高速增长主要得益于笔智能交互（笔触控与轨迹）业务，人脸及生物特征识别业务甚至出现了明显下降。
综合2022年年报及对深交所的《年报问询函回复》可以看到，笔智能交互业务包含数字绘画、消费电子配笔、数字签批等细分场景，其中又以控股孙公司深圳汉王友基科技有限公司（下称“汉王友基”）贡献了绝大部分营收。
汉王友基的绘画本成为汉王科技重要营收来源。
汉王友基由汉王科技子公司北京汉王鹏泰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下称“汉王鹏泰”）持股51%，自然人李远志持股49%。2022年，汉王友基营业收入达到7.5亿元，为汉王科技贡献了半数营收，且汉王友基报告期末累计未分配利润为1.94亿元，盈利状况良好。
汉王友基成立于2017年，成立后不久，汉王科技与李远志分别以1亿元、0.1亿元增资该公司，同时将各自旗下数字绘画业务整合注入汉王友基。
根据《年报问询函回复》，汉王友基是一家独立核算、自负盈亏的高新技术企业，业务、资产、人员、机构、财务等与汉王科技和汉王鹏泰均保持独立。在业绩良好的情况下，汉王友基核心管理人员李远志提出了分红要求。最终，2022年，汉王友基向汉王鹏泰李远志分红3060万元、2940万元。
上市十三年，公司最核心业务来自一家持股51%，由少数股东担任总经理的孙公司，不知道刘迎建对这一局面是否满意。当然，合作之初，汉王科技也与李远志签订了诸多附加协议，以期将利益捆绑在一起。
例如汉王友基三个董事席位，两个由汉王鹏泰委派人士担任；财务负责人由汉王鹏泰委派；即便未来引入新股东，汉王科技一方持有表决权比例需始终不低于51%；李远志及其关联方需竞业禁止等。
成立于1998年的“汉王”，取“汉字之王”之意，横跨众多领域的产品线，亦能折射其雄心。针对不断涉足新领域的动作，汉王科技在业绩说明会等场合以“以战养战、沿途下蛋”的模式进行回应。
如此设想固然美好，只是想要在“鸡蛋”和“玉米”之间做到平衡，并非一件简单的事情。
采写：南都记者 缪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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